曾看到过德山禅师的公案:他原本南下要去破斥南宗禅的“顿悟成佛”说,信心十足,想不到在一个小饼店里竟翻了车。
德山禅师欲买点心充饥,卖饼老婆婆却言,若能回答一个问题,点心免费供养。提出的问题是:“《金刚经》说:‘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。’请问大德要吃点心,点的是哪个心?”德山禅师愕然不知所对。
此后我也跟着迷茫许久。
其实在学修的历程中,《金刚经》更像一把势如破竹的利刃,解析着生命的迷团。
往往人们的虔诚跪拜,只是希冀礼佛一拜,罪灭恒沙;精进诵经,渴望念佛一声,功德无量;参与放生活动,算计着如何能得到健康保佑……而《金刚经》却说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”
人们崇拜庄严神圣的佛菩萨,《金刚经》告诫:“若以色见我,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。”
往昔佛陀说法四十九年,讲经三百余会,如今人们念咒诵经,完成每日恒定功课,《金刚经》却说:“如来无所说”,并斩钉截铁地宣布“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者,即为谤佛。”
想想当年读到这些话语时的那一份如晴天霹雳般的心灵震撼。即使往后所谓智慧增上,抛却自利自得的狭隘,愿发菩提心,去上求下化,可《金刚经》又说:“灭度一切众生已,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。”
不啻当头棒喝,顿生大怖畏心。
一部《金刚经》,仅仅五千余字,真正惜字如金。所要破斥的就是“有所得”。
我们或许嘲笑过梁武帝,他度人造寺,写经造像,被达摩禅师批为“此是人天小果,有漏之因,如影随形。虽有善因,非是实相”。
想想“了无功德”,如此毫无拖泥带水的截断;看看“三轮体空”,如此息念忘虑的提升,连我们隐藏于内心深处那一点点道德满足感也被冲刷的干干净净。令人体会着何谓“桶底脱落大地阔”的彻底与洒脱,以及“去年贫无立锥之地,今年贫却连锥也无”的一尘不染与毫无负累。住相布施生天福,犹如仰箭射虚空。真正是“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。
但悟一心,更无少法可得,因为“实无有法,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”。但离却有无诸法,心如日轮常在虚空,光明自然,不照而照,无栖泊处即是行诸佛行,亦便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。
《金刚经》的核心是“空性见”,以“缘起”来解读“空”,即缘起性空。主张一切事物与现象皆无自性,因为从因缘所生,故依因缘的转化而转化,不具有实在性与确定性,没有实体所以叫空。
但空并非没有,所以佛说一切皆空,同时又说一切因缘皆有;不但要体悟一切皆空,还要知道有因有果有善有恶。学佛人要从离恶行善、转迷启悟的过程中去证得空性,即空即有,二谛圆融。
“波罗密”,告诉我们的是烦恼是此岸,菩提是彼岸,其实烦恼即菩提,此岸即彼岸。彻见圣凡不二,迷悟不二,生死涅槃不二,有情无情不二。若以静处为是闹处为非,则是坏世间相而求佛相。离生灭而求寂灭。“断除妄想徒增病,趋向真如即是邪。”
明白“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”的道理,不厌生死,不乐涅槃。其实无三界可出,亦无菩提可求。达致“实际理地不受一尘,万行门中不舍一法”的见地。因为“说般若者,即非般若,是名般若。”这就是一份正见的相续。
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德清禅师曾说:“予初入空门,不知佛法之广大。将谓单栖吊影于穷山绝壑,草衣木食,守枯禅而为上乘。及亲大教日深,读杂华,观普贤妙行,无一类而不现身,无一事而非佛事。以不舍一众生,乃见佛慈之广大;不弃一尘一毛,方识法界之甚深。”
仔细想想,我们生活中所有的迷惘与痛苦皆来自于“不识相”。要么认假为真,识空为有;要么扫荡一切,寸草不生。
“不识相”,就是我们并没有真正认识到世间的实相。
有人问梦参长老:“人生如戏,我也知道自己在演戏,为什么演不好呢?”
长老回答:“因为你不投入角色,一旦投入了,又被角色所转了。”
我们了解了佛法,知道了因缘所生法的道理,就是要懂得做所应做,又不被所做而转。所谓“空花佛事,时时要做;水月道场,处处要建。”识相,就是要我们知道“诸相非相”。
众生之苦,皆因执着。因何执着?皆因“不识相”。若能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。